清明节前夕,林海晨行程两千多公里,从西安赶到新疆马兰革命烈士陵园,看望长眠在这里的父亲林俊德。
林俊德是我国爆炸力学与核试验工程领域著名专家,他参与了我国所有的核试验,一辈子隐姓埋名,为我国国防科技事业作出了重大贡献。
工作到最后一刻
一段拍摄于林俊德院士去世前一天的影像,记录了他身患癌症仍然坚持工作的情形。当时,林俊德被确诊为胆管癌晚期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,他放弃了化疗和手术,把办公桌搬进病房,开始与死神赛跑。
林海晨:他什么都不让进来,你就让我安安心心工作,也不要来看望我,不要那些,他争分夺秒抢那个时间。他那个时候感觉就是,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,你们就不要来占用我宝贵的一点时间,让我把这些时间用在刀刃上,用在最重要的事情上。
唐都医院护士:所有的人都在跟院士说,您现在不适合坐起来。但林俊德院士就说了一句,躺在床上就是病人,坐起来就是正常人,哪怕是只有几个小时,我也要在最后的时间,他就是一定要坐着工作。
时间紧迫,林俊德一次次拒绝了儿子的探望请求,直到去世的前两天,他才允许儿子来到自己的病房。
在生命最后的两天时间里,林俊德在电脑上整理了大量资料,三次打电话指导或询问科研工作,两次召集课题组成员,布置后续任务。2012年5月31日20时15分,他终于放下工作,可以休息了。
一生隐姓埋名
林俊德放不下的事业始于新疆马兰。1963年,我国首次核试验的准备工作全面展开,25岁的他接受了研制测量核爆炸冲击波压力自记仪的任务,他带领着和自己同样年轻的科技人员一起,扎根大漠,从零开始,开展了艰苦的技术攻关。
林俊德:自己设计钟表机构,去加工第一批出来以后不好使,我是一个牙一个牙齿锉,调整那个公差,连夜那么做,这个实践过程很有趣,结果还是把它做成了。
1964年10月16日,中国第一颗原子弹在新疆罗布泊爆炸成功,林俊德负责研制的压力自记仪准确测量到了核爆炸冲击波的参数,为我国首次核试验留下重要数据。之后,从原子弹到氢弹,从大气层到地下,他带领团队研制出系列测量系统,在我国历次的核试验中得以成功运用。
林俊德:成功的关键是什么?一个是机遇,一个是发狂。成功不成功的确有个机遇,比如说我也做了点工作,好像取得一点成功,的确是国家有这个舞台,搞核试验,刚好把你放在一个很关键的岗位上,让你去闯的机会,没有这个当然你也就没有成功,是不是?机遇;第二个是要发狂,一旦抓住机遇你就要发狂地工作,想着不可能的事就可能了。
林俊德:我基本上每个晚上是到办公室去的,因为到办公室一坐,马上灵感就来了,完全是在工作,在家里怎么看书,怎么做工作,效率总归很低,所以只要有一个小时,我就往办公室一坐。这个人环境一那个……他的思想就集中了,什么也不考虑,只有工作,所以效率很高。
在献身核事业的半个世纪里,林俊德带领团队取得了多项核心技术的突破,先后获得国家科技进步奖4项、国家技术发明奖2项、军队科技进步奖31项。
儿子眼中的父亲
林海晨:我爸因为当了主任后家里配了电话,我用他的电话,不论是给他打电话,还是给同学打电话,他都不高兴。
记者:为什么?
林海晨:因为这是工作电话,给他工作安的电话,不是给你生活安的,他在这上面他要求自己很严。
记者:别人是分得这么清吗?
林海晨:我觉得别人没有,因为别人给我打电话有打到我家的。
记者:你有没有理论过这些事?为什么别人可以做我不可以做?
林海晨:有理论过,他说别人是别人我是我,别人犯错误我也犯错误吗?或者说别人要去干一件别的事,你认为不对的,你也要去干吗?
有一次,林海晨得知,在读高中生,年满18周岁可以递交入党申请书,于是,他回到家中征求父亲的意见。
林海晨:他说你觉得你共青团员做好了没有?你就想入党,你知道什么叫入党吗?入党你做好准备了吗?党员应该怎么样你知道吗?你了解过吗?我说那不是老师说入就可以入吗?他说你现在是个学生,你主要精力应该放在学习上,你先考上大学再说,其实你离党的要求差得还远着呢,至少在我看来,你远远不够一个党员的标准。所以后来这个事就黄了。
1989年,林海晨考入长春理工大学电子工程系,专业是父亲帮他选择的,他也在大学期间如愿以偿入了党。
林海晨:因为这个事情还跟他咨询过,我现在可不可以提交入党申请书?我爸说上大学了可以,但是有一点,他说我得跟你说入党是一辈子的事,不是你一时的热血你就入了。
记者:这是你父亲的思维方式?
林海晨:对,你要有信仰。他就跟我们强调过很多遍,他说你们最后怎么样,我没法绑着你们,但是我这辈子,我能有这一切都是党给的,我一定要对得起党。
记者:他希望你继承他所做的事情吗?
林海晨:他没有。他说你就像盖房子,这个房子拆了,梁和柱还在,所以说人就要做这个梁和柱,你就永远有自己的价值。你不要去图花里胡哨的那些什么,看上去很漂亮的那些。
记者:他希望你也成为这样的人?
林海晨:对,成为梁和柱这样子的人。
大学毕业后,林海晨进入西安卫星测控中心,成了一名工程师。在那之前,因为父母所在的单位迁移到了西安,他得以和父母共同生活在一个城市。
记者:多长时间能跟他们在一块儿,去看看而已,还是跟他们住在一块儿了。
林海晨:没有,我们周末回去一下。这里面有一个事情印象非常深,我第一次拿工资,就买了一些带鱼,我骑着自行车从我们单位骑回家,骑了大概一个小时,骑回去。本来是希望得到爸爸妈妈的那种夸赞的,被我爸给劈头盖脸地批了一顿,那个印象特别深。我爸说你有这个时间,你不会看两本书吗?搞这个形式主义干什么?我说你这话说得有点……
记者:伤人。
林海晨:上纲上线了,什么叫搞形式主义?我当时就特别委屈,我妈就说我爸说话太不注意,说孩子也是一片孝心。他说我需要他这个孝心吗?他把工作干好,那不就对我最大的孝心,不需要你靠这几条带鱼来证明你有多爱我们。
起初,对于父亲的不近人情,林海晨理解为父亲对他抱有过高的期望,直到父亲生命的最后时刻,他才真正理解了父亲的精神世界。
林俊德去世后,按照遗言,他的骨灰埋葬在了新疆马兰,从此,他与战友一起,永远守护他们曾经战斗了一辈子的地方。
林海晨:我知道您生前对我感觉有些失望,有些地方不满意,我们听您的话一切以工作为重,不再像以前一样您所说的没有任何追求,更努力做更多有价值的事,不负您的期望。
(原标题:《他为祖国核事业隐姓埋名52载 生命最后时刻仍在工作!》)